文/圖羊城晚報記者 尹安學
  今年59歲的範松青,當過記者、教授、紀檢官員,輾轉湖南、廣東多個職位,履歷豐富,生活平凡,沒想過出名。
  一年前的廣州市兩會上,因為一份提案,身為廣州市政協副秘書長的範松青,瞬間出名:他呼籲廣州在全國率先試行公職人員家庭財產申報公開制度,他還以身作則,率先公開了他的家庭財產情況。
  儘管一些人至今不相信,這位副局級官員僅有一套住房,而且只有72平方米。有人說他“壞了官場潛規則”,等著回家賣紅薯。但這並不妨礙他成為去年“廣東十大影響力年度人物”。
  一年過去了,範松青說,至今沒有人給他直接壓力。但他感覺不爽的是,官員財產公開沒有像預想的那樣向前邁進,有些地方的試點卻已經停止。
  老婆說我:住72平米舊樓還好意思曬
  羊城晚報:一年過去了,大家都很關心您,很擔心您壓力太大。
  範松青:說沒有壓力是假的,畢竟是“第一人”嘛。這一年,廣州市政協領導十分關心、愛護我,我真沒有感受到明顯的壓力。假如說有壓力,那應該是隱形壓力,有些人可能錶面不說,但背後可能會說,我的言行舉措可能會讓他們心裡不爽。
  羊城晚報:您後悔自己的做法嗎?
  範松青:怎麼會?!提交提案是我的職責,呼籲官員財產公開,是我作為一名40多年黨齡的老黨員應盡的職責。我無怨無悔。該說的話,我還會繼續說;該寫的提案,我還會繼續寫。
  羊城晚報:您很在意民眾的看法?
  範松青:是啊,民意不可違。去年兩會期間,我有空就上網,看網友的留言,有人質疑我,不相信我作為一名局級幹部,住房竟然只有72平方米。我理解他們的想法,但我也很難過,覺得自己被誤解了,不知道該怎麼向他們解釋。我那時感覺有些無助。
  我老婆也抱怨我:你一個局級幹部,連個別墅都沒有,住在70多平方米的舊樓房,八樓爬上爬下,你還好意思曬?!
  不過,我很欣慰,多數人認可我,覺得我是一身正氣,兩袖清風。去年年底,網友和評委投票,我竟然榮幸地當選“2013廣東十大影響力年度人物”。從省政府參事王則楚手中接過大獎,我感覺那沉甸甸代表許多網友的信任,任何付出都值得。
  況且,我做的都是本職工作啊。
  曾有顧慮:怕出頭,別人會說風涼話
  羊城晚報:網友估計覺得,像您這樣級別的官員公佈個人財產,不多見。這是不是與您的經歷有關?
  範松青:那的確!我有著“工農商學兵、黨政軍民學”的人生履歷,1997年之前就評上了主任記者、副教授、經濟學副研究員三個高級職稱。
  我當了7年記者,在紀委工作了10個年頭。特別是在紀委工作,領導要求嚴格,我們也以身作則。查辦那麼多案件中,我們也深刻感受到,不能貪。
  所以,面對記者的追問,我就敢公佈自己的房產、工資收入,這都是我正規收入,我根本不用擔心什麼。
  羊城晚報:身正一身輕。
  範松青:不能說別人不好,我只是自己做的問心無愧。我身邊的許多官員,他們都很清正廉潔。但中國人不願意出頭,擔心別人說風涼話。我開始也有顧慮,怕“槍打出頭鳥”。但我想,你等我,我等你,以後肯定是沒人說。我是體制內的人,改革進入深水區,有些問題不能再“摸著石頭過河了”。
  最大阻力:有些官員或子女財產說不清
  羊城晚報:一年過去了,現在怎麼看官員財產申報、公開?
  範松青:我承認,實行家庭成員財產申報、公開有一定難度,有些問題已經是“冰凍三尺,非一日之寒”,與此同時,也要看到,有些配套制度還不太健全,技術手段和公開條件還不太成熟,但我們不應該也不可能等到一個制度設計得十全十美,等到各方麵條件百分之百都成熟之後,才去推行。
  這些年來,由於查處的官員腐敗案較多,級別高,貪腐金額大,老百姓產生了“仇官”、“仇富”心態,認為官員是“無官不貪,無官不腐”。作為黨員領導幹部,就是要以實際行動來推動官員財產公開。
  羊城晚報:官員財產公示,最大阻力在哪裡?
  範松青:最大阻力就在於,有些官員家庭財產太多,某些財產難以說清來路。
  現在有一個奇特現象,就是官員子女的財產比父母多。為什麼許多官員反對或不敢公開家庭財產?道理很簡單,看看其子女的錢財就清楚了。有些官員賬面財產並不多,但子女財產卻異常多,叫老百姓如何相信官員的清廉?
  從錶面上看,官員子女的財產與父母無關,但事實上,許多高幹子女的財產,就是憑藉父母的特權地位和權力資源的影響獲得的。
  官員財產公開與否,這是一個顯規則與潛規則的博弈,是一個權力與法律的博弈,是一個官員隱私權與公眾知情權的博弈。這場多方博弈,歸根到底是公眾利益與官員利益的博弈。
  “一萬年太久,只爭朝夕”。實行官員家庭財產申報公開制度,雖然急不得,也等不得。我們不應該寄希望於中央一聲令下,馬上施行。逐步試點推開的做法,還是可行的。
  羊城晚報:“官員財產公開”的說法,提了30年。在新疆、浙江、寧夏等地,曾經試行過相關制度,但沒走多遠就陷入了僵局,您覺得是什麼原因呢?
  範松青:我印象最深的,是2009年新疆阿勒泰地區首先執行,以後全國各地都有了試點,然而由於阻力太大,領導人走政息,最終曇花一現。首先是因為,這個制度沒有強而有力的法律保障。官員財產公開即便是在地方試點,也應該制訂相關法規,否則官員會以各種藉口抵制,再好的構想也難以推行。
  感到孤獨:體制內公開站出來的人太少
  羊城晚報:感覺現在對官員財產公示,呼籲的多,實踐的少。
  範松青:這就是讓我尷尬、很遺憾的事情。看看網絡、報紙的報道,現在主要還是專家學者和媒體在堅持不懈地呼籲,他們多數是體制外的人,有時並不瞭解體制內的實際情況。
  十八屆三中全會提出,要“推行新提任領導幹部有關事項公開制度試點。”然而,在全國人大常委會和中央紀委新的五年立法規劃中,都還沒有把官員財產公開的立法問題提到重要的立法層面上來。沒有法規制度的先行一步,如何推行官員的財產公開?
  其實,最該站出來說話的,就是體制內的人。有時我真難過,為什麼那麼多清廉的幹部不站出來,也支持這項於黨於國於民都有好處的事業?有時我也想不通。
  我也是既得利益者,我有福利分房,有公車消費,有公費醫療,有穩定工作。我站出來了,但我感到孤獨,體制內公開站出來的人太少了。
  現在我很理解決策者的苦衷。很多國家的財產公開對象主要是高官,或政府部門一把手,假如他們抵觸,這項工作是不好開展的。
  今年關註:反對“四風”呼籲“精官簡政”
  羊城晚報:今年兩會,您將呼籲什麼?
  範松青:我今年關註反對“四風”,呼籲“精官簡政”。現在機構越精簡越龐大,人浮於事,“官多兵少”、“十羊九牧”現象十分嚴重。“官多百弊生”,官多直接導致了“四風”積弊的泛濫。
  羊城晚報:這一年,對國家反腐有何感受?
  範松青:說個細節——以前每到年底,我會收到不少掛歷,去年底沒收到一個公家企事業單位印製的掛歷。我現在掛在辦公室的這副掛歷,還是一個朋友自己掏錢印的。
  這啟迪我們,世上無難事,就怕認真二字。認真了,任何難事都能做成,何況官員財產公開?!只要下定決心,找準時機,我們一定能辦到。
  羊城晚報:今後有什麼打算?
  範松青:前年我已將自己的新聞作品結集為《我為人民鼓與呼》出版了,去年又整理編輯了《我為反腐鼓與呼》,只待洽談好出版社,新書馬上可以出版。這裡面彙集了我的反腐文稿,近百萬字。算是我退休之前,對自己工作這40多年有個交代。
  我的書,都是自費出版的。
  我出身小縣城,感謝黨和國家的栽培,讓我走到今天的崗位,我會永遠為國為民鼓與呼。真的,我無欲無求,知足常樂。
  尹安學  (原標題:範松青:官員家庭財產公開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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